朋友不知父親已過世了,前不久從湖北歸來,還特意給我帶了兩包湖北產的黃鶴樓牌香煙。香煙并不是我所愛,但它曾是我父親的最愛。父親愛抽煙,朋友們從外地出差帶回來的地方產的香煙,我都會來者不拒,然后帶回去孝敬父親,讓他和那些老哥們兒去邊抽邊侃。父親已駕鶴西去,現在煙歸何處?把玩著香煙,淚水無聲地滑落,無限哀思涌上心頭……
父親是因惡性腦腫瘤醫治無效而逝世的,逝世時還未滿56歲,生病到逝世前后還沒有一年的時間。走得那樣匆忙,以致許多時候,我認為父親的離去只是一次遠行,他還會回來的,還會叫著我的小名,還會做我愛吃的米糖和糍粑,還會抽我捎給他的香煙,喝我買給他的老酒,品我帶給他的茶葉……
父親的一生是坎坷的,幼年喪父,中年喪子。他的一生又是樂觀、堅強的,當父親40歲的老母生下他不久,他的父親就因病離開了人世,上世紀50年代初期孤兒寡母生活的艱辛不言自明。父親曾用一桶全是筷子長的鯽魚來抵一學期的學費,以不讓他讀書就砸破老師的鍋相威脅來爭取讀書的機會,即便是這樣聰明而淘氣的父親也只能是勉強讀完高小。11歲的他就不得不跟著成年人給生產隊放牛掙工分,來養活自己及年邁的母親。父親也就是在那時迷上抽煙的。父親說放牛時,那些成年人沒事的時候就逗他玩,讓他抽葉子煙,葉子煙又嗆又容易讓人上癮,一來二去父親就上了癮。
父親生了6個兒女,因當時醫療條件限制,只有第一個和最后兩個活了下來。受“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”思想的影響,父親不惜一切代價供我們三兄妹讀書,鼓勵我們一定要跳出“農門”。上個世紀90年代,一個農村家庭靠著幾畝薄田一年要承擔1萬多元的學雜費,在今天都是許多農民不敢想象的事情。父親為了我們的學費起早貪黑勞作,為了我們的學費甚至借過高利貸,還幾次戒了心愛的煙。事后父親給我們講了戒煙的笑話:有人說戒煙時,想抽煙了就吃冰棍,可是試了好多次,冰棍就是點不燃。現在想來,那時父親戒煙該是多么難受。
46歲的父親,經歷了人生最大的痛苦:中年喪子。大兒子的英年早逝,讓父親又痛又悔,一夜間頭發白了大半,仿佛蒼老了10歲。貧困沒能擊倒的硬漢子,喪子之痛讓他頹廢了好幾年。那時父親又開始抽煙了,并且抽得更兇了,除了睡覺之外,可以說是煙不離手,他想知道煙消云散后憂愁還在不在?
隨著我們兄妹參加工作,國家各項惠農政策的施行,我家庭經濟條件漸漸好轉,父親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。逢年過節回去前打電話給父親,問家里需要什么,父親總是憨憨地說家里啥也不缺,給你娘買點吃的,給他買條好些的煙和一些茶葉就行!父親所說的好煙絕不是“芙蓉王”,更不是“和天下”,前幾年指的是蓋白沙,后來也就是精品白沙。
父親從湘雅醫院回來后,曾有半年時間的暫時好轉假象,父親認為已經完全治愈了,竟然用我們給他和母親的生活費去買了一頭耕牛,說是下半年要給人家犁田,他和母親要自食其力,說他治病讓我們在經濟上已元氣大傷了,不能再給我們添負擔了,還說俗話說得好“寧愿添一斗,不能添一口”。天氣好的時候父親就去放牛,或是拿著手網去小池塘打魚,并幾次要母親把他打到的小魚用油炸了給我送到城里來吃……
給父親的最后一包煙是同事去澳門旅游后帶回的一包澳門牌香煙,那時父親已經因腫瘤細胞擴散壓迫視神經而雙目失明了,但他依然樂觀,每天都用顫抖的手摸索著堅強地吃兩碗米飯,喝那些難以下咽的中藥,寄希望于現代發達的醫術能夠治愈他的病。當我告訴父親那是澳門產的香煙時,他還說等他的眼睛好了也要去香港、澳門游玩……
父親,春暖花開了,天國也有小池塘嗎?父親,天國也產香煙嗎?父親,您安息吧!我會好好的照顧母親,讓她不感到孤單寂寞!父親,清明,我會帶著您喜愛的煙、酒、茶來看望您!
來源:漣源新聞網
作者:張禮林
編輯:石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