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歲是過年的重頭戲,也是過年的壓軸戲。
俗諺云:“小孩盼過年,大人盼插田”。小時候守歲,守候的是壓歲包。每到大年夜,父親總把爐火燒得旺旺的,“三十夜里的火,元霄夜里的燈”,大年夜爐火燒得旺,預兆來年年景旺。吃過年夜飯,一家人圍坐火爐邊、我們姐弟幾人便眼巴巴等著大戲上演,等著父親,母親給我們發壓歲錢。蘇軾在守歲詩中說“兒童強不睡,相守應歡嘩”,說的就是咱們守歲的情景吧。
兒童往往最不能藏富,他們享受了一夜暴富的滋味,第二天,有的小伙伴們便露出了“暴發戶的嘴臉”:村里的小賣部便響徹了他們得意的喧嘩。
同伴中有炫富、斗富的趣事:村里有一小“土豪”,他父親是做小生意的,他得到的壓歲錢盡是皺巴巴的舊鈔票,這小土豪是個“顏值控”,總是以貌取鈔,以八毛舊鈔換人家五毛新鈔。據說我堂哥就跟他做過幾回以舊換新的生意,我得知消息后,也想找土豪做生意,但他看不上我手中半新不舊的鈔票,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掙錢。生意不成,快樂依舊。那是一個“不識愁滋味”的年齡呀。
歲月在一個個幸福的壓歲包中悄悄溜走了,守歲守歲,但守不住的便是歲月呀。我工作后,蝸居在家鄉的小城。沒有人再給我發壓歲包了,對過年似乎也少了份期盼。圍在電暖桌邊,不再有年三十夜里的火,守歲也少了那份宗教式的虔誠。“去年留不住,年來也任他。當壚一榼酒,爭奈兩年何”。守歲,我已看淡了許多。好些年來守歲的傳統節目便是看春節聯歡晚會,守歲似乎也有幾分文藝范。早早安排好年夜飯,等待明星們聯歡。
近些年,看春晚的興趣也淡了,倏忽之間,我已到了中年,青春不再,憂傷已不再燦爛。
這些年來,每年除夕,總能記起清代詩人黃景仁的除夕詩。其一云:千家笑語漏遲遲,憂患潛從物外知。悄立市橋人不識,一星如月看多時。其二云:年年此夕費吟呻,兒女燈前竊笑頻。汝輩何知吾自悔,枉拋心力作詩人。在這美好的節日,孩提時那種純粹的快樂,青春時那種燦爛的憂傷已悄悄遠離了我,有的只是“潛從物外知”的憂患、枉拋心力作詩人的自悔。這是中年的心結呀。
近日朋友圈的學姐曬兒子游學新西蘭的照片,鵬飛曬學霸女兒照片,想起自家的兒子,我的“憂患”便像野草一樣從心里生長出來,像一片藍色的苦海,波濤洶涌。今年叛逆期的兒子中了邪一般迷上了網絡游戲。我是沒有盡到守望之責的,這份“自悔”只有自己最能體會。塞林格如是說: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里做游戲。幾千幾萬個小孩,附近沒有一個人,沒有一個大人,我是說除了我。我呢,就在那混賬的懸崖邊,我的職責就是在那兒守望……
2017年春節,中年的我才明白“小孩盼過年,大人盼插田”的真義,明白了一個“大人”的職守,也明白了一個“大人”守歲的真諦:守歲之守,那是守望呀,守望歲月,守望家園,守望自己的那片麥田,守望屬于我們的世界。
來源:漣源新聞網
作者:白馬井
編輯:石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