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漸漸放涼,又到了腌咸菜的好時節。
奶奶喜歡腌制食物,記憶中,老家臥室那張棕褐色的舊書桌下,擺滿了大大小小、擦得锃亮的陶罐,里面總能掏出“驚喜”。每每經過,那濃郁的香味兒便誘惑我們伸出“罪惡的小手”。
立秋后,可供奶奶腌制的東西最多——因為其時許多時令蔬菜都收獲了,豆角、蘿卜、刀豆、辣椒……幾乎所有時蔬都能拿來腌,歷經半個月,就能變成酸脆可口的壇子菜。我吃過不少人家腌制的咸菜,可吃來吃去,都不如奶奶家的那個味兒。
記得有次,我和妹妹嘴饞,在家試著做簡易速食的酸蘿卜,百度一番后,我們擼起衣袖把蘿卜洗凈切片,放在一個大碗里,然后撒鹽靜置半小時,把白蘿卜腌出水來再洗凈晾干,接著便開始最重要的一道工序——放鹽、加食醋、倒白糖、裝涼白開,用筷子攪勻所有的調料,與蘿卜充分發酵,最后用保鮮膜密封。
然而兩天后的“試吃”,卻嚴重打擊了我們的味蕾,脆爽的蘿卜不僅“夾生”,連一點酸味都沒有。實驗失敗后,我們更想念奶奶做的壇子菜,特別是那入口即化卻回味無窮的霉豆腐。
其實,屢屢炫耀奶奶做的霉豆腐有多好吃的我們,無形中給了外婆壓力,她曾費盡心思認真做過幾回霉豆腐,但“出爐”的成品不是太硬太散,就是把不住味道。為此,我曾好奇地問奶奶做霉豆腐是不是有秘訣,她笑著搖搖頭,坦言沒有秘方,只是提醒我制作霉豆腐時,要把握好豆腐“霉”的時間度,“霉”空了才能覆辣椒粉、撒鹽,而且碼好霉豆腐后,一定要密封一段時間,再在里邊倒些自釀的米酒和茶油。
聽著奶奶津津有味地介紹霉豆腐的制作過程,我覺得她一定是因為喜歡吃,才擅長做。可奇怪的是,每次面對這擺上桌的美味,她卻從不伸筷。我以為她是擔心我們不夠吃,可當我夾起小塊軟糯的霉豆腐,硬喂進她嘴里時,她皺緊眉頭咽完便喝了一大口水,表情寫滿了“不愛吃”,我倍感詫異。后來,爸爸告訴我,其實奶奶腸胃不好,對酸辣食物格外過敏,平時一個人在家吃得很清淡,因為我們愛吃,才學著做這些酸辣東西。
羨慕奶奶爐火純青的腌菜手藝,媽媽也按捺不住學了幾手,沒想到做出來的酸菜有模有樣,味道清爽,酸度也恰到好處。這樣一來,我們逐漸降低了對“奶奶牌”壇子菜的依戀。當奶奶發現大家對她端上桌的酸菜熱情不似從前時,她突然收了笑容,眼里閃過一絲憂慮。那天晚上,奶奶搖著蒲扇問我:“奶奶的酸菜現在不受歡迎了,以后你們還會常來吃嗎?”我的心一慌,忙辯解說沒有的事,我們還是很愛吃。可奶奶聽后并沒露出微笑,而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起身回屋了。在那佝僂趔趄的背影中,我看到了巨大的失落。這是爺爺去世后,奶奶第二次抹眼淚。
眼下又到周末了,我知道奶奶一定搖著蒲扇,在庭院門口翹首企盼,她肯定腌制了很多可口的壇子菜,等我們來品嘗……
來源:漣源新聞網
作者:曾鳴
編輯:石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