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奶是一個孤寡老人,以前和侄兒們住在一起,現(xiàn)在,他們蓋了新房,搬到新居去了,他們幾次勸冬奶,隨他們搬過去住,冬奶執(zhí)意不肯,冬奶說,她要住在老屋里,和錐栗樹相伴到死,晚輩們拿她沒辦法,只好隨她住在老屋里。
冬天的早晨,太陽從東方的山坳里冉冉而出,射出萬道金光,昨夜寒冷的白霜,在溫暖的陽光下,化作一滴滴的小水珠,在草尖上、樹葉間閃閃發(fā)光。
冬奶早早地搬了一張椅子,象往常一樣,坐在屋前的臺階上,攏著雙手,看著錐栗樹發(fā)呆,她還清楚地記得,柳哥要走的前幾天,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,天氣晴好,天空沒有一絲云彩,陽光悄悄地灑在人身上,暖洋洋的,冬奶和柳哥在老屋前挖了一個坑,栽下了這棵錐栗樹,那時,錐栗樹還不到一尺高,長著稀疏的幾片葉子,柳哥說,等到錐栗樹結(jié)果的那一天,他會回來的。冬奶想著想著,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。
不知誰翻新了菜地,修整了田埂,把雜草攏在一起,燒出了滾滾濃煙,被風吹得四處飄蕩,幾株落葉的梧桐,和那姿態(tài)散漫的楓樹,在煙霧中時隱時現(xiàn),這季節(jié),知了聲消失了,但小鳥卻不知時節(jié)地還在屋前的錐栗樹上,啾啾地叫著,嘻戲跳躍著。
一個牧童騎著老黃牛走在不遠的鄉(xiāng)村小道上,沒有想象中的那樣,吹著泛青的竹笛,但那樹蔭下的斑斑光陰,和牧童那悠閑自得的表情,像一幅意味深長的鄉(xiāng)村水畫,別有一番風韻。
冬奶想起那天柳哥穿著軍裝,牽著駿馬,和她走在鄉(xiāng)村小道上,一只小野兔,穿過她們腳下的草地,竄到山上的灌木叢里,從枝隙間向她們張望,柳哥拉著她的手,深情地說:“打退了日本鬼子,我會來這里見你。”
風悄悄吹著,溪水潺潺流向遠方,冬奶目送柳哥的身影消失在山村小道上。
柳哥所在的66軍被編為中國遠征軍,開赴緬甸作戰(zhàn)。戰(zhàn)場上,硝煙彌漫,炮聲隆隆,血肉橫飛,戰(zhàn)士們的英勇,敵人的囂張,朦朧中,一切都是那么的遙遠,又近在眼前,冬奶的臉上刻著深情的企盼。
春天終于來了,山坡上,小路旁,及院子的角落里,一棵棵,一片片嫩綠的新芽,象針尖似地探出了頭,象翅膀一樣伸展著的錐栗樹枝筆挺直上,小鳥在唱著尖銳響亮的歌。
冬奶與柳哥見面了,那是1991年,錐栗不知成熟了多少個季節(jié),抗戰(zhàn)的硝煙不知飄散了多少個春秋,有了妻子、兒女的柳哥,在市長的陪同下,來到了山寨,來到了老屋前,來到了錐栗樹下,徘徊了很久很久……
柳哥深情地問冬奶:你就是冬秀?你還認識我嗎?我是柳佳。
這時大地靜默了,鳥兒靜默了,風兒靜默了,它們都不想打擾,這對分別了半個世紀的戀人傾訴自己心中的離愁別恨……
冬奶卻很平靜地說:“你走吧,我不是冬秀,也不認識柳佳。”
柳哥無奈地離開后,有人問冬奶:“你為什么不認他?你不是天天在盼他,在想他嗎?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得到他的補償?”
冬奶說:“有必要嗎?都快進泥土的人了。”
來源:漣源新聞網(wǎng)
作者:段躍初
編輯:石成